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這份禮,姌姌可還喜歡?

關燈
這份禮,姌姌可還喜歡?

那日, 葉清遠迎她回府,給足了她面子。

就連江赭自己也沒想到,前世那個臉面比天大, 清高自負的少年真的肯為她放下自尊,迎和她的刁難……

當她踏進葉府大門, 妄圖與她結交的臣婦紛紛圍擁至自己身側, 頷首諂媚,盡顯攀附之相。

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如夢魘中的幀幀畫幕,從江赭的腦中閃過。

她甚至還能叫出她們每個人的名字, 念出她們每個人的喜好, 甚至這些人的夫君在朝中的官職爵位, 她都爛熟於心。

這些人, 皆是她上輩子散盡錢財去巴結的對象。

而此刻,江赭卻從她們的臉上, 看到了前世荒唐又滑稽的自己。

她在眾人的攀附中, 冷眼路過,直奔葉府後院, 將那些虛與委蛇的面孔,通通棄在了身後……

江赭再次走上了那條用鵝卵石鋪就的, 通往後宅的小徑。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不知葉清遠是否故意為之,院中的一切和屋內的陳設皆與前世分毫不差。

就連床榻的帷幔都是用的城西泰和布防中的春蠶絲……

江赭拿起桌上的茶杯, 捏在手中把玩, 四處打量著她生前所用的這些器物, 廉價但卻實用……不禁搖頭無奈一笑。

真是苦了他,將這些破爛兒記得如此紮實……

江赭放下手中茶盞, 踱到窗邊,擡眸望去。

要說與前世唯一不同之處,便是這滿園的海棠花了。

前世的她,為了節省銀子,不僅縮了府中下人的用度,還狠心省去了自己平日裏的首飾采買。

摘了院中的海棠花做日常發綴,這一舉,卻被葉清遠嫌棄寒酸且庸俗。

也許,正是因為此舉,才讓他誤以為自己喜歡海棠花。

殊不知,她摘下海棠,簪入發中,只是因為省錢,且院中恰巧栽了一棵海棠罷了……

六月晝長,入暮已是戌時。

賓客盡散,府邸歸於寂廖。

葉清遠順著西側的甬路快步踱至後院,他面頰微醺,腳步卻穩健,一只手臂半擡至身前,拇指與食指隨著疾速的步伐不斷揉搓著,仿佛在消解心中的緊張。

行至宅院的門口處,腳步卻驀然頓住……

江赭雙手托著下巴,雙目微仰,肘在窗前賞花的畫面,猛然跌入他的眸中。

平日裏總是習慣緊抿雙唇的他,不自覺的張開了唇,而今夜一直都未上頭的醉意,在這一刻迸入腦髓之中……

那些被夜風拂下的漫天海棠花瓣,與窗扇處的美人畫面重疊交織,摻合著前塵往事,飛卷著向他撲面而來。

葉清遠腳底踉蹌了一下,擡手扶住了身旁的朱紅廊柱,才沒有戧倒下去。

他擡手覆上自己的心口,發現那顆自重生起便歸於死寂的心,在這一刻撞的生猛,似要破胸而出。

他在她面前,從未這般緊張過。

葉清遠深吸一口氣,端正了身子,朝屋內走去。

江赭聞他前來,從窗臺上撤下身,回首凝他,沒有言語。

只是蹙了蹙眉,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住了口鼻,似乎不喜他這滿身的酒氣。

葉清遠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識趣的向後退了一步,話語中帶了些小心翼翼:“我如今才知,官難做,酒難喝,難為姌姌曾為我做了那麽多……”

一陣風起,窗扇處被卷進了不少花瓣,散落在屋內的青磚地面上。

少年不太敢直視她端凝的目光,地上飄落的海棠花瓣,剛好讓他的目光有了著落。

江赭聞言,面上沒有一絲波瀾,葉清遠眸色中的失望又添了幾分。

如今,二人之間的往事已經無法讓她有情緒的起伏,哪怕是厭惡,都不曾在她的臉上顯過半分。

她終究是放下了。

“姌姌,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隨我來。”葉清遠鼓足勇氣,再次向她伸出了手,指尖踟躕間,終是沒有等到她遞上來的手。

一絲失落在他空空的掌心中蔓延開來。

少年回攥起掌心,招呼她跟上。

這一次,江赭沒有拒絕,聽話的隨著他的腳步出了門。

哪怕為了自己的安全,也不能一直拒絕他,更何況,她時刻記得,她來此處的目的。

“你看這滿院的海棠,終歸是趕上了。”

少年在前面走著,仰眸看著頭頂的花海,自顧自的言道,即便他早已料到,身後的女人,並不會給他回應。

但能夠像這般跟隨著他的腳步,踱在這滿園的海棠下,已是求之不得。

哪怕身後的她,再也不會像前世那樣,踩著他的腳印,一路笑鬧著,蹦跳在他的身後……

江赭雙手交疊,端在身前,始終與他保持著五步的距離。

她發現葉清遠正帶她,往東苑的方向走去,那是賀玉婉曾住過的宅院。

走進後才發現,他已經將此處改成了一間佛堂。

這讓江赭有些詫異,她記得前世的他,無論對佛法還是道法,都一貫秉承著“求神不如求己”的原則,還曾將自己花重金請回家的神佛悉數請了出去。

如今,前世的苦楚令她不再相信世間神靈,反倒是他,竟將前世的那尊“燃燈佛”再次請回了府中。

佛體通身白玉,被他擦拭的一塵不染,入暮後的紅霞從窗□□入,在佛手處掛上了一道赤金,混著瑩瑩玉澤,似乎能夠折射出人心底的欲望。

葉清遠在東面照壁下的水皿中凈了手,轉身回至佛前三拜。

整個過程,動作流暢熟練,沒有一絲餘贅,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

他轉身向她走來,雙頰處仍然透著不勝酒力的粉色,而那雙骨節修長而分明的雙手,卻落在了腰間的盤扣上。

葉清遠竟當著她的面,解開了自己那件鴉青色羽紋外袍,繼而又開始解內裏的那件禪衣……

江赭沈靜如水的面容頓時變得緊促,隨著葉清遠近前的腳步,而向後退去,雙臂不禁在背後摸索著,企圖抓握住某個可以防身的器物。

那尊白玉佛面,在日暮的霞光中,靜靜俯瞰著二人。

這讓江赭不得不想起了金蟬寺的那個午後,還有金佛腳下的縷縷春光。

而葉清遠卻在褪盡上衣時,停了下來,繞過了眸色怯怯的江赭,從身旁的櫃櫥中取出了一條蟒皮長鞭……

輕放在了江赭的手中……

他握著她的手腕,替她合攏了不知所措的五指,將那根長鞭的鞭柄處完完全全的包裹進了她的掌中。

葉清遠只著了一條雲錦長褲,赤著上身,在黃昏燙了金的光幕中,凝視著她,卑微的跪了下去……

“姌姌,你說的對,那不是夢,是真實的,不可改變的過去。那時的我,父母早亡,寄人籬下,饒有滿腹才學,奈何被困於茍且,我利用了你的情意,攀權勢,買人心,終得萬人俯仰,能定他人生死,可後來,我站在那高臺之上,揮墨泣血,掏心瀝膽,才發現,我不過也是一顆被人利用的棋子。”

少年的目光從她的目落到了那只長鞭上,嘴角擡起的弧度中,夾帶了一絲苦意。

他繼而自嘲:“前世,我好賭人性之惡,而你,卻常信人性之善,我不解,你為何如此不知變通,後來,我才明白,你堵的不是別人的善惡,而是自己的真心,雖然賭輸了,但卻能落子無悔,而我……”

他眸色翻湧著,嗓中發出幾聲沈悶的苦笑:“暮起雲落,幾宵燈火,欲寄相思,卻再無人與我共賞海棠花開。”

笑意褪去,少年那浸滿了往事的褐瞳緩緩擡起,裹雜著些許顫巍,再次看向了她,咬字道:“清遠……向夫人,賠罪了。”

擡起頭的葉清遠,這才發現,從踏進府中便一直神色淡漠的江赭,終於在這一刻,捏碎了那張強作鎮定的面t具。

她眸框泛紅,渾身顫抖著,以至於手上握著的那條蟒皮鞭子也跟著微微抖動。

江赭看著面前這張,曾被她愛至愚昧,罔顧一世韶華的面龐,眸眶中莫名湧出淚來。

那樣刻骨銘心的一位舊人,即便是恨,又豈是一場夢醒,便能輕易放下的分量呢?

不過是自圓其說,自欺欺人罷了。

她猛地揚起頭,不再看他。

只要將湧出的眼淚逼回去,那便等同於,沒有承認自己的軟弱。

“我的夫君,是淮陽侯。”

她咬著牙,提著氣,仰頭駁道。

而對方似乎並不在乎她如何回答,只是擡手攥緊了她的腕,卑微的重覆道:“清遠給夫人賠罪!”

這一次,他聲音比方才大了許多。

江赭身子本就單薄,細腕被他攥的一晃,眸框中的淚,居然被他晃了下來。

墜落在了對方瓷白的上臂處,順著脈絡分明的青筋而下。

她竟又一次在他面前,沒出息的流了淚……

江赭含著水氳的眸子,徒然騰起一股怒意。

她恨自己的軟弱,恨心底那處永遠抹不去的不甘。

更恨面前這個薄情自私的負心人。

她咬著唇,顫舞著手臂,狠狠將那長鞭落在了葉清遠赤著的上身上。

這一鞭,不偏不倚,結實有力。

就連空氣都被急速的鞭落劃出了一道長音。

可即便江赭用上了全身的力氣,葉清遠光滑的胸膛處仍然只是帶起了一道紅痕。

皮未破,血未濺,看起來不痛不癢。

“夫人,打人時,荊條要握緊。”葉清遠抓著她顫抖的手,面色無波的教她道。

風輕雲淡的神色,仿佛他才是那個施暴者。

江赭被自己纖弱的力量所激怒。

她與他的位置,總是這般懸殊。

對方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將她的情緒擊潰,前世也好,今生也罷,她似乎永遠都處於一個下位者的姿態。

就算對方將長鞭遞在了自己的手中,自己卻仍然打不痛他,反而被他說教。

江赭的胸口急促的起伏著,她發了瘋的揚起長鞭,一下又一下的抽在對方的身體上,直到精疲力竭。

葉清遠的胸膛連同小腹,皆被她打的通紅一片,可到最後也沒有半點破損之處。

而江赭卻累的蹲在了地上,額前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背後的衣衫也悉數被汗水浸透。

葉清遠扯起地上的袍角,欲為江赭拭去額前的細汗,卻被她擡手打開。

“夫人打累了,就去看看為夫為你準備的禮物吧。”

江赭喘著粗氣起身,她對他準備了什麽,絲毫都不關心,只想快些結束這一切,待到入夜,想辦法溜出寢院,翻找他協迫朝中官員的罪證。

於是,她不耐的跟在葉清遠的身後,來到了佛堂內室。

前世時,這間屋子只是一處堆放雜物的倉儲。

江赭前腳踏進,鼻尖便竄進了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她心中一顫,瞬間警惕起來,方才的疲憊感一掃而空,不自覺的收住了後腳,突然不想踏進這片狹暗的方寸之地。

手腕卻被葉清遠忽的拎住,阻止了她想要後退的腳步。

她被強扯進屋內,擡眸間,一個披頭散發,滿身血汙的女人撞進她的眸裏。

但依然可以從打了結的發絲縫隙中拼湊出那張,即便重生之後,卻依然頑固的出現在她夢魘中的側臉。

“賀……賀玉婉?!”

江赭尖叫一聲,險些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得暈厥過去。

屋外滾起悶雷,似有暴雨將落。

葉清遠的手臂環著她已經發軟的腰身,替她撐著快要癱軟下去的身體,俯身在她耳邊低笑道:“這份禮,姌姌可是喜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